吳重生/文 2025年1月19日上午,開國元帥陳毅之子、曾先后擔任北京市人民政府副市長、廣播電影電視部副部長、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xié)會會長等職務的陳昊蘇先生,致信浙江浦江籍知名人士、上海三思科技發(fā)展有限公司創(chuàng)始人陳必壽先生,向浦江陳菁影像館的開館表示熱烈祝賀。
信函內(nèi)容如下:
“陳必壽同志:經(jīng)吳重生同志介紹,得悉新四軍第一位女攝影家陳菁的影像館將于明天在浙江浦江開館。我謹表示熱烈祝賀!陳菁同志作為新四軍第一位女攝影家,用手中的照相機對日本侵略軍作頑強的斗爭,記錄下新四軍對日作戰(zhàn),開辟華中抗日民主根據(jù)地的光榮成就,為中華民族偉大的解放事業(yè)作出重要貢獻。我要特別提及1942夏在蘇北停翅港新四軍軍部所在地,她曾為代軍長陳毅及夫人張茜拍照,我作為陳毅軍長剛出生的孩子,也榮幸地成為她攝影的對象?,F(xiàn)在回看她當年為我在父母懷抱中成長而拍攝影的照片,是我迄今八十三年人生的光榮起點,我對陳菁這位戰(zhàn)地攝影記者懷著深深的敬意!我向你及眾多的陳菁同志后代致以衷心感謝,預祝影像館得到社會大眾和家鄉(xiāng)父老的關心愛護而取得圓滿的成就!.....”
2024年4月23日,我最后一次以中國攝影出版社總編輯的身份參加在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的活動,在活動過程中與陳昊蘇先生相談甚歡,我向陳昊蘇先生匯報了新四軍第一位女攝影家陳菁的光輝事跡以及陳菁侄兒陳必壽創(chuàng)辦具有獨立知識產(chǎn)權的企業(yè)、矢志報國的故事,陳老欣然題詞:“弘揚鐵軍精神,辦好新四軍陳菁影像圖書館”。
2022年4月22日,我在《解放軍報》上以《“一鑒居”往事》為題,發(fā)表文章,全文如下——
浦江縣城解放西路135號,是紅色攝影家陳菁故居所在地。當我取道上海,與當?shù)赜嘘P部門負責人一起,“按圖索驥”找到陳菁故居時,這里正在大興土木,準備對故居進行改造。我們穿過滿地的木板屑,沿著木板搭建的樓梯“嘎吱嘎吱”爬上二樓,有恍若隔世之感。
從樓梯口側(cè)身進入二層陽臺,發(fā)現(xiàn)因廢棄多年,這里已雜草叢生,有一株已經(jīng)干枯了的狗尾巴草居然有一米多高!這個陽臺上除了雜草,就是遍地的瓦礫。我俯身撿起一片殘瓦,想到這片瓦也許就是陳菁當年從這里出發(fā)去皖南參加新四軍的見證者時,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聽說陳菁故居曾是民國時期浦江縣城最早的照相館之一,是地下黨的交通聯(lián)絡站,我的心中充滿好奇。照相館叫什么名字?陳菁參加新四軍之前一直在這家照相館工作,一定留下了許多珍貴的照片吧!這些影像資料如今在哪里?
在赴浦江尋訪陳菁故居之前,我在上海策劃了“為了不能忘卻的紀念——紅色攝影家陳菁精神傳承座談會”,與陳菁的侄兒、年近八旬的陳必壽先生有過一番長談。陳必壽于三十年前創(chuàng)建了上海三思科技發(fā)展有限公司。說起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仙逝的姑媽,陳必壽難掩悲傷之情。他的姑媽陳菁原名陳梅鶴。抗戰(zhàn)爆發(fā)后,毅然放棄了相對安逸的生活,參加了新四軍并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不久,組織上將她調(diào)到新四軍軍部攝影室工作。攝影室條件簡陋,工作量大,膠卷和印相紙稀缺,這就要求沖曬照片時要格外細心,每一張都要物盡其用。為了減少器材消耗,盡量不出廢品,在葉挺將軍的親自指導下,她練就了沖印照片的好手藝。僅1939年,由陳菁洗印放大的照片就有近萬張。在艱苦的環(huán)境里,陳菁練就了從照片拍攝到?jīng)_洗、影印,標注圖說等影像傳播全流程的本領。她拍攝的攝影作品,題材廣泛,包括新四軍軍事訓練、政治學習、文化生活及前線殺敵等。這些照片有的在報刊上發(fā)表,有的被愛國華僑帶到國外。她還為美國女記者艾格尼絲˙史沫特萊采訪報道新四軍活動,提供攝影和照片洗印上的幫助,為支持抗戰(zhàn)起到了很好的宣傳作用。
陳必壽的父親陳鏡明即陳菁之兄。陳菁的父親陳寶榮是遠近聞名的民間畫師,走村串巷,為當?shù)鼐用裉峁┬は窭L制及書畫裝裱服務。照相技術傳入國內(nèi)后,陳必壽的舅舅蔣治介紹陳鏡明到上海拜師學習攝影技術,學成后在縣城開了一家照相館,一為生計,二為掩護蔣治開展地下革命活動,陳菁成了這家照相館好就是地下交通站的主力。在此期間,她初步掌握了沖膠卷和洗印照片的技術。當年,照相尚屬時尚消費,一鑒居的顧客群體經(jīng)濟能力相對較強,文化素養(yǎng)相對較高。照相館不但使陳家有了穩(wěn)定的收入來源,也打開了陳菁的眼界,為她日后走上革命道路埋下了伏筆。
因父母早逝,陳必壽從小和姑媽陳菁相依為命,姑侄感情很深。因為對紅色攝影的價值和意義所知不多,導致在陳菁去世后,家中很多老照片未能得到妥善保管。每念及于此,陳必壽痛惜不已。
參加革命后,因當時革命隊伍中的人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為方便辨識,陳梅鶴曾改名“陳青”,后陳菁決定放棄曾用名“陳梅鶴”,改名為“陳菁”。“菁”本義指草本植物的精華,引申為一切美好的事物。“重生”后的陳菁立志要為建設富強美好的新中國而奮斗。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陳家合該與攝影藝術結緣。你看,陳菁兄長名鏡明,取“照鏡子以明白事理”之義,這跟照相為事物存真不是如出一轍嗎?當年,陳菁棄“梅鶴”而不用,體現(xiàn)了一位進步青年的革新精神和斗志。而“陳必壽”之名,不正是承接“梅鶴”而來?古人以梅、鶴等寓意高潔、長壽。祈國運永昌,做“百年基業(yè)”,正是陳必壽創(chuàng)建上海三思電子工程有限公司的初衷。顯示屏是影像產(chǎn)業(yè)的重要組成部分,跟攝影技術有著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如今“三思”公司已成為國內(nèi)規(guī)模最大的顯示屏和照明產(chǎn)品專業(yè)制造商,為北京航天飛行控制中心和四川西昌、甘肅酒泉、海南文昌衛(wèi)星發(fā)射場提供的整套LED顯示及系統(tǒng),以超高清畫面、零誤差的傳輸速度及可靠穩(wěn)定的運行系統(tǒng),向全球展現(xiàn)了中國顯示屏制造技術的魅力。陳鏡明、陳菁等先輩地下有知,該是何等欣慰啊!
陳必壽的母親蔣水梅是建德市三都鎮(zhèn)烏祥村人,他的舅舅蔣治于1929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38年5月,任中共麗水縣委書記,以新知書店經(jīng)理的公開身份作掩護開展黨的地下工作,抱病主編《浙江潮》。1940年12月,在皖南屯溪病逝,歸葬烏祥村。建國后,人民政府追認蔣治為革命烈士。時任上海市委書記處書記石西民親自為其撰寫碑記。抗戰(zhàn)期間,浦江縣城被日寇占領,陳鏡明夫婦帶著年幼的陳必壽在地處崇山峻嶺之中的烏祥村避難?!熬司耸Y治當時就有便攜式相機,我見過,20世紀50年代被杭州來的上級帶走了。”陳必壽如是說。
我在浦江陳菁故居門前久久佇立,想到浦江縣有關部門希望能恢復故居在開辦照相館和中共地下交通站時期的舊貌,將陳菁故居打造成“陳菁影像圖書館”,辟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霸谄纸h城被日寇侵占期間,陳鏡明曾帶家人到建德避難,會不會把照相館的器材搬到建德去?”當我說出自己的想法時,與同行者方汶、何敏、張解民、陳再紅等不謀而合。大家決定當場出發(fā),前往建德尋訪陳鏡明陳菁兄妹的遺蹤。
汽車在山間小路上穿行,一路顛簸,約摸過了兩個多小時,終于到達四周青山環(huán)繞的建德市三都鎮(zhèn)烏祥村。令人驚訝的是:蔣治烈士故居的木門上釘著兩塊鐵皮牌子,上面一塊寫著“歷史建筑重點保護”八個字,落款是“建德市人民政府,2010年4月”,下面一塊是門牌號,上書“三都鎮(zhèn)烏祥村135”。陳菁故居現(xiàn)地址是浦江縣解放西路135號,而蔣治故居居然也是135號!
到達該村的第一件事,我們先去蔣治烈士墓前緬懷先烈,默哀,獻花,爾后瞻仰蔣治烈士故居和蔣治烈士紀念館,我們向蔣治烈士的兒子、退休教師蔣利平說明了來意。因為地處深山,交通不便,蔣治烈士故居得以完整保存。蔣利平帶我們走上木結構老房子的二樓,指著二樓一堆舊家具說:“老一輩遺留下來的東西,基本都放在這里,你們找找看!”很快,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木箱子。油漆已經(jīng)褪色成為淺紅,木箱子的一側(cè)鐫刻著“一鑒居照相”五個鏤金大字?!拌b”字為金字旁的繁體字“鑑”,“一鑒居”三字從右到左橫排,“照相”二字豎排,鐫刻有文字的這一面木板有一條豎狀裂紋。木箱子內(nèi)空無一物,但這“一鑒居照相”五個鏤金大字仿佛是從黑夜里嘣出來的五顆閃亮星星,令我們一行人激動不已!
從浦江縣解放西路135號到建德市三都鎮(zhèn)烏祥村135號,“一鑒居照相”有著怎樣顛沛流離的經(jīng)歷?斯人已去,幸有遺物見證,真是時光不負有心人!在烏祥村村口,抬頭仰望青翠無比連綿起伏的山脈,我不覺陷入了遐想之中。古代對“鑑”的解釋是多義的,謂之鏡,謂之照,謂之戒,謂之察,等等。由此我想,古人既有名又有字,正如劉備字玄德,張飛字翼德一樣,一鑒,有可能是陳鏡明的字。一鑒居,鑒,包含了鑒定之意。光影造像的意義就在于一瞬即是永恒,一鑒可定。任何一位來照相館拍照的人,都是在向歷史交出自己的一個真實瞬間。這既是個人的瞬間,也是時代的瞬間,社會生活的瞬間。而每天都在不間斷地見證這種“瞬間”的攝影師是多么偉大而又幸福的人啊!按下快門的“咔嚓”一聲,看似十分輕松,但從歷史和藝術的角度來看,這一聲“咔嚓”又是十分嚴肅的,因為那是在為史存照,為后人留證。我曾見過一些民國時期的老照片,照片上多有毛筆題詞,類似于國畫的題款,可見舊時照相設備雖然簡陋,但每一張照片都受到攝影師的善待和主人的珍愛。遙想當年,走進“一鑒居”的人,又有哪一位不想把自己的美好形象留與后人,以為永念?“一鑒居”的攝影師陳鏡明陳菁們在定格美、創(chuàng)造美、傳播美的同時,又何嘗不是在記錄著歷史?
從建德回到浦江縣城,我們再次造訪陳菁故居。當年“一鑒居”所拍攝的照片散落民間,經(jīng)受了戰(zhàn)火的洗禮和歷史的考驗,如今安在哉?今天的我們已無從考證當年陳菁是如何萌發(fā)棄商從軍、矢志報國的念頭的,只知道她從解放西路這一扇古樸的木頭門走出去的時候,是義無反顧的。愿“陳菁影像圖書館”早日建成使用!
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到了2025年1月20日陳菁影像館開館的日子,由中國女攝影家協(xié)會和浦江縣委宣傳部、縣文廣旅體局、縣文聯(lián)等有關部門共同主辦的“時代的追光者一一陳菁、侯波、邵華攝影作品聯(lián)展”同日在浦江開展。
誠如展覽的前言所言:在歲月的長河中,陳菁、侯波、邵華三位杰出的女攝影家宛如熠熠生輝的星辰,她們手持鏡頭這支如椽巨筆,蘸取光影的斑斕墨色,繪就了一幅橫跨30年代至90年代乃至新世紀的恢宏史詩畫卷。從硝煙彌漫、艱苦卓絕的戰(zhàn)地前沿,到承載歷史厚重、見證重大節(jié)點的領袖身旁;從改革開放浪潮翻涌下日新月異的錦繡山川,再到時代巨輪滾滾向前中每一個細微而深刻的社會剪影,她們用鏡頭精準捕捉,定格瞬間。其作品背后,彰顯的是鐵肩擔道義、忠實記錄時代風貌的無畏擔當,更是勇立潮頭、果敢引領時代風氣的磅礴魄力,為時代留影,為歷史存真。2025年1月19日上午,我向陳昊蘇先生匯報了陳菁影像館的前世今生,陳老欣然賦詩一首以記:致新四軍女攝影家陳菁攝像館
陳昊蘇
我生何幸隨戰(zhàn)地,襁褓之中父母親
停翅港前留稚影,攝者陳菁存愛心
抗日艱辛常浴血,鏡頭所錄大風云
華中勝利輝煌甚,攝館雄奇頌鐵軍
2025年1月19日寫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