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自己的文明（18）：鏡里千秋｜圖鑒

文博時空2025-01-12 08:52

經(jīng)濟觀察網(wǎng) 文博時空/文 王子玥/文 “鄒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麗。朝服衣冠，窺鏡，謂其妻曰：‘我孰與城北徐公美？’” 2000 多年前的《戰(zhàn)國策》在講述鄒忌勸導(dǎo)齊王及世人廣開言路，虛心接受別人批評的同時，也在細節(jié)處讓我們得悉原來人們使用鏡子照面的歷史竟如此之久。

實際上鏡子已有?4000 多歲的歷史，遠早于《戰(zhàn)國策》提及的時間。遠古時期，古人“鑒于水”，《說文·金部》釋“鑒”為“盆”，可以說盛水的盆（鑒）便是最早的鏡子。隨著合金技術(shù)的出現(xiàn)，新石器晚期的人們使用銅和錫或銀鉛等制成銅鏡，代替水鑒成為主要用于整理衣冠容貌的工具，一直流傳至民國時期。除了照面外，銅鏡還具有祭祀禮器、辟邪法器、愛情信物等社會功能。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小小一面銅鏡究竟蘊含著多少信息，講述著怎樣的歷史故事？

清金廷標《仕女簪花圖》（局部）

史前時期的祭祀禮器

史前時期人們是如何照面的呢？甲骨文中有一個側(cè)身站立，低著頭向下俯視著盛有水的器皿的人物形象?？脊艑W(xué)家將該會意字釋讀為“監(jiān)”，這與孔子所說的“人莫監(jiān)于流水，而監(jiān)于止水?！保ā肚f子·內(nèi)篇·德充符》）不謀而合。

甲骨文“監(jiān)”

“監(jiān)”最初是指盛有水的陶器，隨著青銅冶煉技術(shù)的出現(xiàn)，人們開始使用青銅器物，因是金屬質(zhì)地，加了一個“金”字旁，稱作“鑒”，故“監(jiān)”通“鑒”，“鑒”字在北宋官修的韻書《廣韻》中被解釋為:“鑒，照也。”多指鏡子。

根據(jù)史料記載，最早制作鏡子的人是“人文初祖”的黃帝，《黃帝內(nèi)傳》中記載：“帝與西王母會于王屋，乃鑄鏡十二面，隨月用之?！?5000?年前黃帝時期的鏡子目前考古尚未挖掘出，未能窺見當時鏡子的樣貌，而?1975 年在甘肅省廣河縣齊家坪遺址出土的一面重輪星芒紋銅鏡，是目前考古發(fā)現(xiàn)中國古代最早的銅鏡，距今已有 4000 多年的歷史，它的出土有幸讓后人一睹同處于史前時期精湛的工藝技術(shù)及其背后承載的內(nèi)涵。

新石器時代重輪星芒紋銅鏡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與重輪星芒紋銅鏡處于同一時期的齊家文化共出土三面銅鏡，另外兩面是七角星紋鏡和橋形鈕素面圓鏡。自齊家文化起，銅鏡的生產(chǎn)數(shù)量逐漸提升。截止至商周時代，這一時期的銅鏡的形狀為圓形，體型較小，鏡背紋飾通常是由直線與斜線等組成的簡單幾何紋裝飾，或者日紋、星紋、芒紋等象征著太陽與光明的圖案，并與祖先、帝王崇拜相結(jié)合。大部分銅鏡在出土?xí)r放置在墓主人的身體上，例如橋形鈕圓鏡在考古挖掘時位于墓主人胸口下方。由此可見這一時期的銅鏡主要作為具有特殊象征意義的宗教用具，是原始社會巫師作法與溝通天地的禮器。

商王武丁時期青銅鏡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春秋戰(zhàn)國流行于宮廷

春秋戰(zhàn)國時期是青銅器發(fā)展的流行階段，失蠟法、花紋模印法等先進工藝的出現(xiàn)，分鑄法以及錯金銀工藝的使用，使得這一時期的工匠能夠鑄造出一些結(jié)構(gòu)復(fù)雜的青銅器。見諸于銅鏡上不僅規(guī)制樣式更多元、紋飾也變得極為豐富。

戰(zhàn)國錯金銀鑲嵌綠松石銅鏡

形制上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銅鏡承襲前代的基礎(chǔ)，以圓形為主，并有少量方形銅鏡出現(xiàn)。銅鏡表面的色澤多呈現(xiàn)黑色，與較早期如同銅板一樣素凈的銅鏡相比，此時的銅鏡已經(jīng)出現(xiàn)鏡鈕、鏡緣、鈕座、紋飾等元素, 銅鏡的制作已經(jīng)開始規(guī)范化。并且更注重鏡鈕的設(shè)計，誕生出弦紋鈕、弓形鈕、環(huán)形鈕等樣式，鏡背紋飾也變得極為豐富，諸如山字紋、虎紋、龍鳳紋、花葉紋、連弧紋、菱形幾何紋、卷云紋等。同時更注重藝術(shù)效果，圖案內(nèi)容由簡到繁，如葉紋鏡從簡單的三葉、四葉增長到八葉。部分銅鏡的鏡緣也出現(xiàn)了一些紋飾，如細繩纏繞紋、連弧紋等，已逐步形成特色鮮明且獨立的藝術(shù)風(fēng)格。

春秋斜線三角紋鏡遼寧博物館藏

中國最早的人物鏡同樣誕生于春秋戰(zhàn)國時期，出土于河南洛陽金村大墓，徑 17.5 厘米，鏡背飾有持劍向野獸揮舞的武士，武士身著的盔甲和所騎戰(zhàn)馬的紋飾皆刻畫得細致入微，惟妙惟肖。另有呈三角形構(gòu)圖的連體龍紋，為錯金銀工藝，每組有兩條龍遙遙相望，是探索我國早期龍形象變遷的有力憑證。

戰(zhàn)國錯金銀狩獵紋鏡日本永青文庫藏

戰(zhàn)國錯金銀狩獵紋鏡（局部），武士搏虎細節(jié)

山紋是戰(zhàn)國期流行的紋飾，即指自然中的高山，有三山、四山、五山、六山之分。有學(xué)者認為這代表著連接支撐天地的支柱。早期古籍有不少關(guān)于天柱的故事，如《淮南子·天文訓(xùn)》云:“昔者共工與顓頊爭為帝, 怒而觸不周之山, 天柱折, 地維絕?！薄痘茨献印び[冥訓(xùn)》載:“往古之時, 四極廢, 九州裂, 天不兼覆, 地不周載……于是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 斷鰲足以立四極?！?strong>銅鏡上的山紋便蘊含著戰(zhàn)國時期人們對“四正四隅八柱”的自然觀念。

戰(zhàn)國三山鏡

戰(zhàn)國四山紋鏡遼寧省博物館藏

戰(zhàn)國羽狀紋地十五葉五山紋銅鏡湖南省博物館藏

戰(zhàn)國六山紋青銅鏡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秦漢時期功能增加

“有方鏡，廣四尺，高五尺九寸，表里有明，人直來照之，影則倒見；以手捫心而來，則見腸胃五臟、歷然無礙。人有疾病在內(nèi)，則掩心而照之。則知病之所在。又女子有邪心，則膽張心動。秦始皇常以照宮人，膽張心動者則殺之。”

——東漢劉歆《西京雜記》

公元前 206 年，劉邦率兵攻入咸陽城，眾人在巡視秦國庫房時，發(fā)現(xiàn)了一面奇異的大方鏡，人站在鏡子前面顯示出竟然是倒立的影像，如果按在心口照鏡，還能照出人的五臟六腑。秦始皇常用這面鏡子威懾群臣，凡照出有心術(shù)不正的人必斬之。這也是成語“秦鏡高懸”的由來，多比喻官員判案公正廉明。由于秦朝統(tǒng)治時間比較短暫，出土的銅鏡數(shù)量少，總體上與春秋戰(zhàn)國時期相同，未有明顯的改變，但從史料來看，銅鏡的功能不單有人們生活中整理衣冠的照面，還有明辨忠奸、驅(qū)邪避兇的作用。

漢代是銅鏡發(fā)展的第一個高峰時期，銅鏡結(jié)構(gòu)進一步完善,?在鈕座外設(shè)有不同形式的裝飾帶，將鏡背劃分為不同區(qū)域，配有紋飾和銘文。靠近鈕的為內(nèi)區(qū)；靠近邊緣的為外區(qū)。紋飾復(fù)雜繁多的種類以及銘文的出現(xiàn)蘊藏了更多的歷史信息。

銅鏡各部位稱謂

按照紋飾來分類，漢代銅鏡顯著的特征是銘文鏡和神話類銅鏡的出現(xiàn)與山地鏡的沒落。銘文鏡通常以銘文的主題命名，常見的有日光鏡、長宜子孫鏡、昭明鏡、位至三公鏡等。

漢銅鏡 ?；韬畈┪镳^藏

“長宜子孫”指一個家族的家長要建立基業(yè)，才能長久地宜于后代子孫能上美好、穩(wěn)當?shù)纳睿灰暈槿寮宜枷胫行⒌浪枷氲姆从场?/p>

漢長宜子孫鎏金博局紋鏡湖南博物院藏

三公是古代朝廷中最尊顯的三個官職的合稱，該銘文表達了“學(xué)而優(yōu)則仕”的儒家思想，以及人們對于高官厚祿的期望。

漢 “位至三公”銅鏡陜西歷史博物館藏

“崇神靈而作祈禳，飾圖文以寓希冀?！保?strong>除了小家的幸福安康，還有關(guān)于國家興盛，民族情懷的銅鏡銘文。20世紀50年代出土于湖南長沙伍家?guī)X211號墓的“中國大寧”瑞獸博局紋鎏金銅鏡，在鏡緣鑄有介于篆、隸之間的五十二字銘文帶，其中刻有“中國大寧，子孫益昌”。

漢 “中國大寧”瑞獸博局紋鎏金銅鏡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這面“人民昌·中國強”漢鏡用介于篆隸之間的字體，寫下“天祿辟邪曰有喜，上有龍虎四時置，長保二親樂無事，子孫順息當大富，侯王壽命長，多賀君家人民昌，四夷皆服中國強”，是迄今發(fā)現(xiàn)的唯一帶有“人民昌、中國強”吉語銘文的銅鏡。

漢 “人民昌·中國強”漢鏡陜西西安大唐西市博物館藏

以紋飾為主題的銅鏡樣式更加豐富，例如蟠螭紋鏡、章草紋鏡、星云紋鏡、鳥獸紋規(guī)矩鏡、四乳禽獸紋鏡等，其中四神圖案是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樣式，四神即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西漢長貴富草葉鏡

?西漢星云紋鏡湖南省博物館藏

漢鏡四神博局鏡

東漢尚方四神博局鏡遼寧省博物館藏

銅鏡圖案中還出現(xiàn)了不少仙人形象，如西王母、東王父、玉童、赤松子等。東漢晚期浮雕式圖案開始流行，并出現(xiàn)了有關(guān)歷史人物故事紋樣。

漢代神話、道教銅鏡圖解

東漢神仙車馬畫像鏡遼寧博物館藏

東漢貼金東王公西王母鐵鏡美國弗利爾美術(shù)館藏

東漢貼金東王公西王母鐵鏡（局部）美國弗利爾美術(shù)館藏

漢代成熟的冶金技術(shù)成功鑄造出目前最大的古代銅鏡，矩形五鈕龍紋銅鏡高115.1厘米、寬57.5厘米、厚1.2厘米，重達56.5千克，被譽為“中華第一鏡”。鏡背紋飾為凸起0.1厘米的淺浮雕夔龍紋圖案，為貼合矩形銅鏡的長度，工匠將龍適當拉長，呈現(xiàn)出龍身蜷曲，張嘴吐舌的姿態(tài)。同時背部還有五個環(huán)形弦紋鈕，起到與銅鏡的底座和柱子固定的作用。

西漢矩形五鈕龍紋銅鏡淄博市博物館藏

矩形五鈕龍紋銅鏡線描圖

此時銅鏡也不再是貴族使用的器物，開始在民間廣泛使用, 制造銅鏡的工匠們在銅鏡背后刻上自己的姓氏, 如王氏、杜氏、呂氏、侯氏、鄒氏、田氏等?！皾h造作尚方明竟，幽煉三商?！保h 佚名《漢元光鏡銘其一》）宮廷官方的銅鏡則刻有“尚方”二字，是當時銅鏡中的精品?！?/p>

新莽杜氏博局鏡遼寧博物館藏

經(jīng)考古發(fā)現(xiàn)，多數(shù)漢代銅鏡出土于墓葬當中，屬于陪葬器皿，一方面有古人“事死如事生”的觀念，放置日常生活中的用具在墓中以供在另一個世界使用。另一方面古人認為銅鏡可以辟邪擋災(zāi)，生死之界起到特殊的護佑作用。

銅鏡的主要材料為青銅，在與空氣長時間接觸會氧化，變得黯淡無光，無法用來照面整理衣著，古人生動地將之稱為“昏鏡”。于是自漢代起出現(xiàn)新的行業(yè)即磨鏡的工匠，他們負責(zé)重新磨拭鏡面讓銅鏡繼續(xù)光可鑒人。

清《磨鏡圖軸》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魏晉南北朝：破鏡重圓，愛情象征

魏晉南北朝時期由于戰(zhàn)亂，民不聊生，加上銅的產(chǎn)量少，銅鏡處于衰弱期。銅鏡出土數(shù)量少，形制上沒有超過漢代有所發(fā)展?！霸缸麟p青鳥，共舒明鏡前?！保狭骸し对啤锻椗姟罚╇m然制作工藝未有發(fā)展，卻由銅鏡產(chǎn)生一段佳話，從此被賦予愛情的象征。

?三國蜀漢半圓方枚銅鏡四川博物院藏

唐代孟棨所著的《本事詩·情感》記載了有關(guān)“破鏡重圓”的故事。南朝陳國才子徐德言與后主陳叔寶的妹妹樂昌公主結(jié)為夫妻，二人伉儷情深。后來陳國政治混亂，社會動蕩，徐德言擔(dān)心國破后妻子會因美貌才情落入帝王宮中或富貴人家。便將一面銅鏡破為兩半，一半給自己，一半給妻子，并約定在離散后的第五個元宵節(jié)，趁人們在長安街頭熱鬧地活動時，假裝出售破鏡子，以尋訪對方。

雙鸞紋飾

雙鸞是中國古代吉祥圖案，盛行于唐代。在銅鏡上常見雙彎相對飛翔，口銜綬帶，還配以花卉、祥云、鳥雀、神獸等。“綬”象征“長壽”，綬帶挽結(jié)，象征永結(jié)同心，成為男女之間的“信物”，還延伸出吉祥安定、愛情美滿等寓意。

陳國滅亡后，樂昌公主果然被俘，被送往隋都長安，成為隋朝大臣越國公楊素的侍妾。盡管楊素對她倍加寵愛，但樂昌公主卻一心想念著徐德言。某年正月十五歷經(jīng)磨難的徐德言在集市上看到有人叫賣半面銅鏡，上前一看，與自己的半面銅鏡正吻合。徐德言了解原委后，不禁聲淚俱下，作《破鏡詩》一首：“鏡與人俱去，鏡歸人不歸。無復(fù)嫦娥影，空留明月輝?！逼拮右娫娝既耍怕晳Q哭，楊素得知原委，頗為感動決定成全這對患難夫妻，二人終于破鏡重圓。

北宋?蘇漢臣?(傳) 《靚妝仕女圖》波士頓美術(shù)館藏

隋唐時期：精湛臻麗，照鏡自省

隋唐時期是古代極為鼎盛的時代，社會穩(wěn)定，經(jīng)濟繁榮，百姓富足，生產(chǎn)力處于高峰時期，銅鏡在形制、紋飾方面有了較大的突破和改變。首先在樣式上突破以往的圓形鏡和方形鏡，出現(xiàn)了菱花形、葵花形、八角形等樣式。鏡鈕的設(shè)計更加多元，除了傳統(tǒng)的圓形之外，隋唐銅鏡常采用寓意長壽吉祥的龜鈕或者神獸鈕。色澤上因錫元素增多，使得銅鏡呈現(xiàn)銀白色金屬光澤，實用且美觀。

唐雙鳳紋方鏡遼寧省博物館藏

唐四鳥花枝菱花鏡遼寧省博物館藏

唐寶相花紋葵花鏡遼寧省博物館藏

唐鳥獸葡萄紋內(nèi)弧八角形銀背銅鏡陜西考古博物館藏

紋飾方面，不僅承襲了前代的設(shè)計思想，同時還融入中亞以及西亞的文化元素，出現(xiàn)了以神獸、花草、人物故事等為主題的銅鏡。

唐雙鸞狻猊紋葵式銅鏡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唐四鸞銜綬金銀平脫鏡陜西歷史博物館藏

唐八花枝紋葵花鏡遼寧省博物館藏

唐金背花鳥紋銅鏡美國弗利爾美術(shù)館藏

唐漆面嵌螺鈿雙鳳紋青銅鏡大英博物館藏

唐嵌螺鈿花鳥紋青銅鏡大英博物館藏

唐銀背鎏金飛禽走獸紋花口鏡美國弗利爾美術(shù)館藏

花卉紋中最流行當屬葡萄紋飾銅鏡，通過將葡萄紋與瑞獸紋相結(jié)合，形成了這一時期的代表性紋飾鏡——瑞獸葡萄紋銅鏡。一改過去古板、拘謹?shù)娘L(fēng)格，形成獨有的自由活潑、美觀大方的藝術(shù)風(fēng)格。

唐瑞獸葡萄紋銅鏡?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唐瑞獸孔雀葡萄紋銅鏡?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南倉海獸葡萄背方鏡（圖源：韓昇《正倉院》）

人物故事鏡是將民間傳說、歷史故事和社會生活等題材作為裝飾紋飾。這類銅鏡最早在唐代開始流行，主要講述的故事有王子喬吹笙引鳳鏡、真子飛霜鏡、三樂鏡、狩獵紋鏡、擊鞠紋鏡和飛仙鏡等。

“曾見周靈王太子，碧桃花下自吹笙?！保ㄌ啤U溶《懷仙二首》）西漢劉向的《列仙傳》記載，王子喬是周靈王的太子，他能夠用笙吹出鳳凰的鳴叫聲。在周靈王去世后，王子喬的弟弟周景王繼位，而王子喬隨道士浮丘公一同登上嵩山，學(xué)道三十年后成為仙人。從兩漢時期開始，王子喬吹笙引鳳的故事在民間流行，并形成了固定的流行圖案，出現(xiàn)在基座、瓷器和銅鏡等不同器物上，表示人們永生和升仙的愿望。

唐王子喬吹笙引鳳葵式銅鏡國家博物館藏

“真子飛霜鏡”再現(xiàn)了俞伯牙彈琴、《高山流水》覓知音的佳話，故該鏡也被稱為“伯牙奏琴鏡”，只見鏡鈕上方飾有祥云托月的紋樣，下方則是池水和山石，池水中生長出一片蓮葉，便是鈕區(qū)。鏡背左側(cè)是位頭戴峨冠博帶的文人撫琴，身前擺放著香案，身后是一片茂盛的竹林。該鏡傳遞了尋找知音和伴侶的信息，因此它用于婚妝嫁娶中。

唐真子飛霜鏡湖南省博物館藏

“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碧铺诘娜骁R子——銅鏡、古鏡與人鏡促使他勵精圖治，開創(chuàng)“貞觀之治”的盛世。照鏡自省的觀念自古有之，唐太宗是將其發(fā)揚光大的人。早在先秦時期，《孔子家語·觀周》：“孔子徘徊而望之，謂從者曰：‘此周公所以盛也。夫明鏡所以察形，往古者所以知今?！俄n非子·觀行》:“古之人目短于自見，故以鏡觀面；智短于自知，故以道正已?！?/p>

宋?佚名《唐太宗半身像》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漢代也有類似的觀點，《北堂書鈔》引漢李尤《鏡銘》：“鑄銅為鑒，整飾容顏，修爾法服，正爾衣冠?！睎|漢末荀悅撰寫的《申鑒·雜言上》更全面、深入地闡述了“三鑒說”：“君子有三鑒，世人鏡鑒。前惟訓(xùn)，人惟賢，鏡惟明。夏商之衰，不鑒于禹湯也。周秦之弊，不鑒于民下也。側(cè)弁垢顏，不鑒于明鏡也。故君子惟鑒之務(wù)，若夫側(cè)景之鏡，亡鑒矣?！?/p>

唐高士宴樂紋嵌螺鈿銅鏡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除唐太宗外賦予銅鏡最多隱喻含義的是唐代詩人白居易，他也是歷史上詠誦銅鏡最多的文人。在其存世的 2800 多首詩作中，明確以鏡為題的有 13 首，另有 70 余首藏匿于眾多詩行之中。白居易詠誦銅鏡的內(nèi)容可分為五類，有象征諷喻的“四海安危居掌內(nèi)，百王治亂懸心中。乃知天子別有鏡，不是揚州百鍊銅”；惜別贈友的《以鏡贈別》“因君千里去，持此將為別”；用鏡子形容湖水平靜的景色描寫“一泓鏡水誰能羨，自有胸中萬頃湖”；狀物的《感鏡》“照罷重惆悵，背有雙盤龍”描寫鏡背面的雙盤龍紋飾；最后是對鏡詩，記錄自己年齡體貌與心路歷程上的變化，如“不覺明鏡中，忽年三十四”“今朝覽明鏡，須鬢盡成絲”，白居易充沛的情感為銅鏡注入豐富、細膩的感情色彩。

唐八曲葵花形螺鈿銅鏡?陜西考古博物館藏

宋代以后：形制精美，繁花落盡

由于兵器以及銅制貨幣的大量鑄造，使得銅原料缺乏，造成宋代銅鏡厚度變薄，從隋唐時期的 0.5～1.6 厘米，縮減為 0.2～0.6 厘米。色澤上宋元時期的銅鏡的表面色澤多為黃銅色。明代的銅鏡表面色澤多為黃白色；清代的銅鏡表面色澤則多為黃色。

宋庭院人物紋鏡遼寧省博物館藏

遼轉(zhuǎn)輪菊形鏡遼寧省博物館藏

金柳毅傳書故事鏡遼寧省博物館藏

元千手佛紋鏡遼寧省博物館藏

明雙鳳蓮花鈕銅鏡山東博物館藏

清 “五子登科”人物多寶紋銅鏡故宮博物院藏

形制上在宋代出現(xiàn)了雞心形鏡、鐘形鏡等。此后帶支架形鏡、手柄形鏡也相繼出現(xiàn)。

宋雙劍桃形紋鏡遼寧省博物館藏

金魚龍紋帶柄鏡遼寧省博物館藏

明飾人物紋座屏式銅鏡南京博物院藏

明犀牛望月銅鏡架湖南省博物館藏

紋飾上，宋代流行纏枝花草紋、神仙故事紋、日常生活紋等，雕刻精細、線條流暢，花卉葉脈、獸鳥羽毛、人物衣衫等都刻畫得栩栩如生。

宋蹴鞠紋青銅鏡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宋閣樓人物故事鏡遼寧省博物館藏

宋王質(zhì)觀弈故事紋銅鏡湖南省博物館藏

宋許由巢父故事紋銅鏡湖南省博物館藏

宋達摩渡海紋銅鏡湖南省博物館藏

遼代銅鏡存世量較少，一般以素鏡、花枝紋、花鳥紋、契丹文銅鏡為主。元代流行淺浮雕與鏤雕相結(jié)合的手法，盛行葵花、觀音法相、蓮花紋與梵文等題材，以及將元雜劇的故事生動展現(xiàn)在銅鏡當中。明清時隨著玻璃鏡傳入，銅鏡開始走向衰弱，已無漢唐銅鏡的風(fēng)采。銅鏡以吉祥紋飾為主，大多為多子多福、登科中舉等吉祥寓意。

明 “五子登科福壽雙全”銅鏡?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清 “壽山福?！便懳溺R 湖南省博物館藏

龍作為中華民族的圖騰，是炎黃子孫重要的精神標識，銅鏡上的龍紋變化也側(cè)面展示著龍形象的變遷，以及所承載的內(nèi)涵。不同時期的龍形象特征各不相同，戰(zhàn)國至漢朝時期龍線條簡約，神秘莫測；唐代的龍神圣靈動。到了宋代龍的形象及畫法已經(jīng)成體系，宋代羅愿在《爾雅翼》提到龍形有九似：“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無獨有偶，呈現(xiàn)在銅鏡上的龍紋威嚴至尊、氣勢磅礴，更接近現(xiàn)在人們對龍形象的理解。

宋雙龍紋菱花鏡遼寧省博物院藏